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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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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宮

翌日,辰時。

晨光熹微,軲轆嘎吱,一輛馬車悄悄從敦親王府駛到了宮門外。

濯纓扶著聞清韶踩著杌子下了車,一直在宮門候著的銀杏迎了過來:“聞娘子,這邊請。”

聞清韶微微頷首,跟著她上了一頂小輿,往六公主的玉英殿去了。

“銀杏,好久不見。”濯纓看著銀杏,一時思緒萬千,感慨一聲。

“兩天。”銀杏坐姿端正有禮,目不斜視。

“……”濯纓一腔熱情被噎在了喉嚨裏。

“銀杏。”聞清韶看不下去,開了口,“這次真是多謝你。”

“奴婢是奉命行事。”銀杏一板一眼地說。

“……”果然還是那個教引嬤嬤最喜歡的銀杏,死板到讓人無話可說。

三人一路無言,直到小輿一頓,停在了殿外。

銀杏率先下車,叮囑道:“聞娘子請,公主在殿內等著。”

聞清韶不敢耽誤,利落地下了小輿,跟在她身後進了大殿,甫一擡頭,就看見了上頭坐著的一臉笑意的原熹,還有她身邊站著的教引嬤嬤。

她心尖一抖,連忙提起神,一一行禮:“公主,嬤嬤。”

“清韶,不必多禮。”原熹起身扶住她,嗔怪一聲,“這才兩日沒見,怎麽對我如此生分?”

“阿熹,你這說的什麽話?”聞清韶餘光偷偷看向嬤嬤,義正言辭,“這可不是生分,這是規矩。”

“既然聞娘子還知道規矩——”嬤嬤臉上沒什麽情緒,說出的話卻讓她膽戰心驚,“今日你來宮中拜門,賀二郎何在?”

“二郎他、他舊疾覆發,大夫說不宜出門。”聞清韶腦內心思急轉,嘴上卻是斟酌再斟酌,“我便一個人進宮拜訪公主。”

“夫君病重,身為妻子理應陪同照料減少外出,聞娘子只需派人向公主告知緣由,拜門之事推後幾天也無妨。”

“我知道錯了 。”聞清韶乖順低頭,“下次再也不敢了。”

“下次?”嬤嬤擡起蒼老松弛的眼皮,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,“成婚拜門之事,聞娘子還想要有幾次?”

“不不不,一次就好。”聞清韶有些招架不住,苦巴巴地看向原熹,得到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。

她乖巧的假笑都有點維持不住,為什麽她明明出了宮,卻還要受到嬤嬤的壓迫?

“賀二郎為人如何?”嬤嬤突然開口問。

聞清韶回神,見嬤嬤仍舊面無表情,像極了以前考察她禮儀的模樣,只得連忙挑著優點答了:

“二郎雖然沈默寡言,對我卻多有包容。”她生氣了也只知道給她那吃的,道個歉都不會。

“為人溫和有禮,”被欺負了也不知道還手。

“博學多才,”連女孩家的發髻珠釵都略知一二。

“昨日還在書房采購了一些新書,”那是買來給她打發時間的話本。

“手不釋卷,廢寢忘食。”睡前、飯前念話本給她聽。

嬤嬤聽著,表情緩和了一點:“聞娘子,你身為妻子,應當在夫君行為不妥時婉言相勸,這般勞累,無怪賀二郎舊疾覆發。”

聞清韶松了口氣,垂首應了:“我記下了。”

嬤嬤點頭,繼續說:“你既離了母家、做了人婦,聞府貪汙之事便與你無關,只管好好操持夫家,相夫教子。”

聞清韶眼睫一顫,藏於袖中的手猛然攥成拳頭,染紅的指甲嵌入手心,陣陣刺痛:“……是。”

嬤嬤話音一轉:“若是你夫家有人不懂規矩、不明事理,用你母家之事為難你——你要記住,這婚事是他們向官家求來的。”

“他們不該問責於你,真有不滿也該稟告官家,官家聖明,定會會明察秋毫。”

聞清韶愕然擡頭:“嬤嬤……”

她忽然想起,彈弓之事還有後續——那幾個罵她“怪物”的郎君被領回家一趟,半月後再見時老實了許多,還跟她道歉。

只是當時她早已習慣了那種言論,又沈浸於找到了新玩伴的歡喜中,沒將其放在心上,現在想來,倒是很符合嬤嬤的作風。

“聞娘子,你記住了嗎?”

“記住了。”聞清韶回神,沖她笑得蓮目彎彎,“謝謝嬤嬤。”

嬤嬤沒甚反應,只轉身取了一匹彩鍛回來:“聞娘子母家情況特殊,老奴雖只是個教引嬤嬤,但也算看著你長大的,這匹彩鍛娘子不嫌棄便拿去吧。”

“嬤嬤,我……”聞清韶鼻子一酸,險些落淚,連忙接過,轉頭喚濯纓去取賞賀之禮,“濯纓,快去小輿上把東西拿來。”

“不必麻煩了,這彩鍛只算作慶賀之禮,不算答賀,聞娘子也不必給我賞賀。”

嬤嬤制止了她,轉身向一旁的原熹行禮道:“雖然六公主休假一天,但仍需按時完成功課,切莫懈怠。”

原熹看戲的表情一僵,無奈應了:“是,嬤嬤。”

“六公主、聞娘子,”嬤嬤雷厲風行做完這一切,便道,“老奴該回去授課了,先行告退。”

“嬤嬤慢走。”原熹示意銀杏去送。

見人走遠,她才轉頭對著還沒回過神來的聞清韶說:“看來嬤嬤還是關心你的。”

“今早嬤嬤來我宮裏把我嚇一跳,還以為是銀杏忘了替我向她請假,原來是來等你。”

聞清韶動容地點頭:“沒想到這種時候,除了你還有人願意幫我,嬤嬤她……”

“你這說的什麽話。”原熹將她手裏的彩鍛遞給濯纓,轉而握住她的手,“我們清韶長得面如滿月、目若青蓮,行端儀雅、禮教克嫻,最是討人喜歡。”

“這不敦親王還特意向官家求旨,讓賀二郎把你娶進府?”

聞清韶反握住她的手:“阿熹,你知道敦親王為何要官家賜婚嗎?”

“你不知道?”原熹反問。

“我該知道?”聞清韶茫然地眨眼。

原熹嚴肅地看了她幾秒,倏忽笑了:“你都不知道,我怎麽知道?”

兩人坐下,有宮女為其斟茶。

聞清韶鼓了鼓嘴:“阿熹,我沒開玩笑。”

“我天生怪力,自幼就被罵成怪物、悍婦,京中郎君無人敢娶,何況阿爹現在還收監在牢——”

“敦親王這個時候求旨賜婚,肯定有問題!”

“你先別急。”原熹將斟好的茶遞給她,自己也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,才繼續說,“其實嬤嬤說的也對,你已經嫁進了王府,不管敦親王目的是什麽,你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。”

“至於聞尚書——”她微微一頓,“你該相信官家,他定會明察秋毫,還你一個真相,還聞尚書一個清白。”

“清韶,你該知道,你只是一個弱、普通的女子,前朝的事情不是你我能插手的。”

“阿熹。”聞清韶接過茶杯,沒有喝,“這對你來說是前朝事,對我來說是家事。”

“我知道你一直擔心我,怕我知道,怕我插手,怕我惹禍上身,但是卻還一直幫我,我很感激你。”

她的語氣很認真,神情很鄭重:“從今天開始,我阿爹這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系,我也沒來過玉英殿。”

說著,她放下茶杯就想起身離開。

原熹被氣笑了:“和我沒關系,你不想探監了是嗎?”

聞清韶身體一頓,轉過身來,眼睛發亮:“官家同意了?!”

原熹斜睨了她一眼,不答,優雅地端起茶杯淺抿一口又一口。

聞清韶見此,連忙殷勤地提起茶壺為她斟了杯新茶,小心翼翼地推到她面前:“阿熹,我錯了,我不該說那樣的話,你怎麽會不管我呢?”

原熹冷笑一聲,繼續喝著舊茶:“我哪裏有資格幫聞娘子,今天她也沒來過我玉英殿。”

“海棠,送這位客人出宮吧。”

海棠無奈地領命,指使其他幾個宮女去攔住聞清韶,濯纓察言觀色,竟也沒去攔。

聞清韶不躲不避,就蹲在原熹旁邊,用那亮晶晶的眸子瞧著她:“阿熹你最好了,你別生我氣了,我剛剛說的都是胡話,你就當沒聽見。”

“聞娘子好大的架子。”原熹頭一撇,繼續冷嘲熱諷,“想讓我聽見我就得聽見,不想讓我聽見我就聽不見。”

幾名宮女一起合力拉人,聞清韶卻紋絲不動,也不知是不是沒盡心盡力,還是上次已經領教過了,知道沒用。

聞清韶卻還裝模作樣地慘叫幾聲,滿眼委屈地看著她:“阿熹……”

“好了。”原熹回過頭來,對著海棠等人一揮手,“上次就不該對你心軟,上了你的賊船不說,現在還被你拿捏了。”

“阿熹最好了。”聞清韶見她妥協,眉開眼笑地挽住她的手,“才不會對我狠心的。”

“要是沒有這手諭——”原熹從懷裏掏出一卷黃紙遞給她,“我恐怕就成了你口中那個狠心的人。”

聞清韶卻沒辦法繼續和她諢插打科了,她的目光被那卷黃紙牢牢吸引,手指微不可查地顫抖著。

原熹笑容微斂,嘆了口氣,將手諭塞進她手裏:“你不是一直想要嗎,拿著吧。”

聞清韶似大夢初醒,手裏似乎捏了個燙手山芋,不敢用力又不敢放下。

最後還是原熹又把手諭拿了出來,在她眼前展開。

“清韶,你可以去看聞尚書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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